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8）广岛核爆
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8）
迫水久常
翻译：老狼是也
苏联首脑躲避答复
陛下说的“同享甘苦”的话，指的是第二次近卫内阁时缔结三国军事同盟的事。当时陛下对近卫首相说了以下一番话：
“这个条约，将来或许会把日本拖入困难和黑暗中。当与卿同甘共苦。”
退出皇居后的近卫公会见了铃木总理和东乡外相，告诉他们接受了出使苏联的任务。因此，外务省当晚8点，向莫斯科的佐藤尚武大使发出了如下的电报，同时也将大致相同的意向告诉了马利克驻日大使，请他转告本国政府。
电文
尚未接到与莫洛托夫会谈的答复。因此，情况不明确而贸然出动不妥当，但此刻将推进一步，对三国会谈开始前的苏联，传达天皇关于终结战争的意愿，认为是妥当的，对此，请参照下记内容，直接与莫洛托夫说明：
天皇陛下对于本次战争交战各国的人民不断扩大的惨祸与牺牲深感痛心，希望迅速结束战争。在大东亚战争中，只要美英固执于无条件投降，帝国为国家的名誉和生存，将只有全力以赴把战争进行到底。因此，扩大彼我交战国民的流血实非本意，为了人类的幸福，希望尽力迅速地以和平方式加以解决。”
并且，以上不仅是陛下对草民的仁慈，也是关爱一般人类福祉的表现，以上述内容的天皇亲笔信将由作为前往贵地的特派使节近卫文麿公爵亲呈，望把这一情况向莫洛托夫委员提出，紧急征得同意，准予特使一行入境。特使一行的人员名单将立即追发电报。并且，如果该使节团不能赶在贵地首脑参加三国会谈（译注：指波茨坦会议）之前到达的话，也至少希望首脑回国后即刻安排面谈。因此将以飞机前往，希望俄方能安排飞机到满洲里或齐齐哈尔以便转接。
接到这一电报的佐藤大使，立即提出与莫洛托夫外长见面的请求，得到答复称，莫洛托夫因为过忙无法安排，由副外长罗佐夫斯基出面接见。并且提出不知道天皇的亲书是致信谁人，特派使者是因什么而来，有什么具体要求和条件。总之俄方的应答模糊不清。其实，就在当晚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就预定要乘坐火车去柏林参加三国会谈了。
波茨坦会议
佐藤大使只好对苏联方面提出，等苏联首脑结束了三国会谈回到莫斯科再和日本的特使进行会谈，并要求打电话到柏林交涉。佐藤大使后来几次三番和留守的副外长罗佐夫斯基进行联系，但都没有得到具体有实质内容的答复。我把外务省转来的佐藤大使的电报读给铃木总理听，也感觉到苏联有着什么隐藏着的意图。原来，佐藤大使对苏联的外交部门就不太信任，在一个多月前佐藤大使就打了如下的电报给东乡外相：
通告废除中立条约后的苏联的态度，看上去对日美战争与从来一样维持着中立，但根本不能期待他会进一步表现对我方有利的态度，这些不是从今天才出现的问题。即使在过去，也不时冷淡相向，对于苏联，不可能抛开比日苏关系已经更加深入的与美英的关系，为了熬过与德国的战争曾经不得不力求远东的稳定，而德国溃灭的今天，又有何必要牺牲苏美关系来考虑增进日苏关系呢。不久的将来，美苏关系有恶化的可能，从今天也能明显看出来，或者它们之间会产生别的问题，即使两国今后有多少摩擦，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具有的合作关系，从这一角度看，日苏中立关系就如一道屏障，随着战局的发展就连维持也变得困难，这是我们应有的意识。万一，苏联从长远角度考虑苏美关系不可持续，有必要强化日苏关系的话，它们就不会主动提出废弃中立条约。如果不通告的话，条约将自动延续，日苏关系就不至于受国际关系动乱的影响，更加简单地得以继续。然而，通告废弃表明苏联有不便继续中立关系的内情，即无法再考虑日苏关系得到强化的证明。我们也不得不放弃劝诱的念想。
鉴于这样明显的状况，就连维持现状都存在变数，本人如果仍会见莫洛托夫提出加强两国关系的要求，会对日本外交的天真感到惊奇。以为他会接受这样的提议是根本不可想象的。
10月革命后的日苏关系，犹如一路上荆棘丛生，有消有长，但各个时期就没有根本的邦交改善，反而是张鼓峰、诺门罕事件，招致苏联的轻蔑。终于缔结了中立条约，又遇上德苏战争、大东亚战争的爆发，双方只不过是维持两国间的条约而已。终于打败了劲敌德国，加上我方又撤守战线。战胜使士气高涨的苏联，终究是俄国人，朴茨茅斯条约对于他们是国耻，这种心理状态是不可忽视的。
以上从过去的观点看日苏关系的将来，认为至多也就是维持现状。本人这样相信，但今后在这样的认识下，仍将尽自己微薄之力。在战局进展濒临危殆之际，请允许我屡次申诉如上。
佐藤大使之后还发来几分长电。回头来看，他对形势的判断是很准确的。除了以上的内容，他还这样指出：“认为苏联可以在日本和美英之间斡旋和平，这样的认识是否太过一厢情愿，也许因绝望所致吧。考虑至今为止的日苏关系，和苏联与美英之间的关系相比较就可以知道，苏联对战争结束后的利害关系是有充分算计的，不认为它会进行和平斡旋。苏联和美英，原来政治体制就根本不同，所以也有认为战争结束后，苏联要以日本作为和美英对抗的防波堤，就不至于弱化日本。这种认识太过表象。”
日本政府或许确如佐藤大使所指出的那样太过一厢情愿了。考虑当时的国际情势和国内状况，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铃木内阁最担心的是军队突然爆发性地失控。东乡外相认为推进以苏联为中介斡旋和平，犹如隔靴挠痒，所以主张不如直接试着和美英直接接触，也是一种考虑。但是如果强行的话，必定要求无条件投降，军队就有立即发动军事政变这样一触即发的危险性。对国内状况了如指掌的铃木总理，拟派遣近卫特使赴莫斯科，同时一方面考虑美英方面的要求，一方面想探知苏联将提出怎样的要求作为中介手续费。
苏联迟迟没有答复，使日本政府陷入困境。铃木总理和东乡外相反复进行商量，于是在7月27日向佐藤大使发出了如下的电报：
“作为日本政府，任何场合都不可能接受无条件投降。但是，战争持续下去，敌我双方显然都将付出更多血的代价。如果，联合国要强行无条件投降的话，日本国民将抱着团结一致与之对抗的觉悟。但是，根据天皇的慈悲心怀，希望通过苏联的斡旋不至于招致这样悲惨的状况，据此，考虑接受与敌方所谓无条件投降相近的提案。这一意图有必要使美英两国理解。无条件地委托苏联进行斡旋也许很困难，但考虑国内问题和对外关系，也不可能立即提示具体条件，这不利于谈判。所以直接派遣近卫公去莫斯科，把我方根据陛下旨意的意图转告苏方的同时，再结合苏联对东亚的要求，进行具体商讨，委托苏联对美英进行调解。”
这一电报内容现在来看，可见当时的铃木总理在内外局势的夹击中的苦恼，令人感慨。
动摇内阁的国民义勇队问题
就这样日本考虑着委托苏联做中介进行斡旋，而国内却因为国民义勇队问题，使内阁受到巨大冲击。
近卫文麿公在第二次内阁成立不久，就曾设立了个大政翼赞会，总裁由总理大臣担任，翼赞会的运作正像纳粹德国那样成为一党独裁的形式（译注：即一个国家，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纳粹式独裁）。
那时我曾是企划院的一员，组织的准备全都完成了，终于要召开大政翼赞会成立仪式的前一天，近卫公到皇宫拜见天皇进行报告。我们齐心协力反复研究制定的方案，觉得会得到陛下的承认，但陛下的话却却令人意外。陛下对近卫公这么说：“建立这样的组织，能顺利展开吗？如是，这不就像以前幕府那样的东西吗？” （译注；指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
近卫公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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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茨坦公告的全文发表
7月26日，决定命运的波茨坦公告发表了。日本政府还没丢弃希望，派佐藤大使赶往波茨坦，与斯大林或莫洛托夫直接会见，希望能够得到他们友善的答复，但一切枉然。
联合国各国也有各自的立场。波茨坦会议从7月17日开始，正赶上英国大选，24日休会一天。丘吉尔和艾德礼两人第二天的25日回国了。26日，发表了由杜鲁门、丘吉尔和蒋介石联署的共同宣言。全文如下：
美、英、中三國政府領袖公告：
(一)余等：美國總統、中華民國國民政府主席及英國首相代表余等億萬國民，業經會商，並同意對日本應予以一機會，以結束此次戰事。
(二)美國、英帝國及中國之龐大陸、海、空部隊，業已增強多倍，其由西方調來之軍隊及空軍，即將予日本以最後之打擊，彼等之武力受所有同盟國之決心之支持及鼓勵，對日作戰，不至其停止抵抗不止。
(三)德國無效果及無意抵抗全世界激起之自由人之力量，所得之結果，彰彰在前，可為日本人民之殷鑒。此種力量當其對付抵抗之納粹時，不得不將德國人民全體之土地、工業及其生活方式摧殘殆盡。但現在集中對待日本之力量則較之更為龐大，不可衡量。吾等之軍力，加以吾人之堅決意志為後盾，若予以全部實施，必將使日本軍隊完全毀滅，無可逃遁，而日本之本土亦必終歸全部殘毀。
(四)現時業已到來，日本必須決定一途，其將繼續受其一意孤行計算錯誤，使日本帝國已陷于完全毀滅之境之軍人之統制，即或走向理智之路。
(五)以下為吾人之條件，吾人決不更改，亦無其他另一方式。猶豫遷延，更為吾人所不容許。
(六)欺騙及錯誤領導日本人民使其妄欲征服世界者之威權及勢力，必須永久剔除。蓋吾人堅持非將負責之窮兵黷武主義驅出世界，則和平安全及正義之新秩序勢不可能。
(七)直至如此之新秩序成立時，及直至日本製造戰爭之力量業已毀滅，有確定可信之証據時，日本領土經盟國之指定，必須佔領，俾吾人在此陳述之基本目的得以完成。
(八)《开罗宣言》之條件必將實施，而日本之主權必將限於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及吾人所決定之其他小島之內。
(九)日本軍隊在完全解除武裝以後，將被允許返其家鄉，得有和平及生產生活之機會。
(十)吾人無意奴役日本民族或消滅其國家，但對於戰罪人犯，包括虐待吾人俘虜在內，將處以法律之裁判，日本政府必須將阻止日本人民民主趨勢在內之復興及增強之所有障礙予以消除，言論、宗教及思想自由以及對於基本人權之重視必須成立。
(十一)日本將被允許維持其經濟所必需及可以償付貨物賠款之工業，但可以使其重新武裝作戰之工業不在其內。為此目的，可准其獲得原料，以別于統制原料，日本最後參加國際貿易關係當可准許。
(十二)上述目的達到及依據日本人民自由之意志成立一傾向和平及負責之政府後，同盟國佔領軍隊當即撤退。
(十三)吾人通告日本政府立即宣布所有日本武裝部隊無條件投降，並對此種行動誠意實行予以適當之各項保証，除此一途，日本即將迅速完全毀滅。
外务省在7月27日一早从海外广播中收听到这一消息。松本俊一事务副大臣把局长级官员召集起来，经详细讨论后，报告了东乡外相，对当时的情况，东乡外相在《时代的侧面》中这样记载：
我通读了从美国放送中的宣言文本，第一感觉是，这是参考我们的条件而制定的，因此明显不仅仅是无条件投降，这也是天皇的大慈悲心传到了美英方的结果，其态度不是多少有所缓和吗。另外，应该看到对于日本经济立场也给予相当的留意。大致上，关于经济方面的条项，和得以了解到的对德国极为苛刻的摩根索案（译注：摩根索时任美国财长）相比，这略微令人安心。日本的立场，在与赫尔国务卿的日美交涉中也考虑到不排除日本作为加工国的存在。而且，贯穿始终的避免着苛刻的赔偿。
此外，根据开罗宣言，朝鲜独立另当别论，台湾有必要归还，而日本的领土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及四国，此外根据联合国决定的相关诸岛，对照大西洋宪章来看，有不甚妥当之处。关于占领，也是地方性的占领，并且是保障性占领，并不意味着实施行政，这点和对德国投降后的处理就大相径庭，还算略可。对东京等大城市是否包含在内，这点尚有疑虑。关于日本政府的形态问题不甚明确，其他对于解除武装、战争犯罪等感到存有疑问。于是我指示外务次官从法律角度加以严密的探讨。
同时根据这些尽量和联合国方面进行交涉，希望不利之处或不明确之处多少有所修改。接着27日上午我觐见天皇，报告了和莫斯科的交涉经过及英国大选结果，并进一步对波茨坦公告做了详细说明。对于这个宣言的处理，对内对外都亟需慎重。特别是如果加以拒绝的话，有引发重大后果之虞，并且也不宜断绝了和苏联关于结束战争的交涉。这需要在确切判断的基础上采取措施。这些也都向天皇报奏了。
第五章 决定国家命运的八天
广岛遭原子弹轰炸
昭和二十年（1945年）8月7日起到14日为止的8天，日本站在了决定兴旺存废的历史关键时刻。内阁会议和最高战争指导会议几乎每天连着召开。以天皇陛下为首，政府当局为了走上终结战争的道路排除军部的抵抗，几乎身心俱疲。
8月7日拂晓，美国总统杜鲁门就发表了对广岛使用强力的炸弹。我从了解到的广岛遭受的损害，觉得确实十分严重。但7月下午，在内阁会议上，阿南惟几陆相说：
“根据日本物理学家的常识，原子弹开发完成至少还需要数年。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切不可被美国的欺瞒宣传所惑。”
于是派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仁科芳雄博士到当地进行调查。仁科博士的飞机中途故障，到达的时间比预定完了许多，到8日下午他终于报告说：“很遗憾，确实无疑是原子弹。”
东乡外相当天觐见天皇，就有关原子弹的调查报告和美方广播的内容做了详细汇报，并强调了此时应考虑结束战争。这时，天皇说：
“确实如此。使用这样的武器，战争终于再不可能继续，所以想争取有利的条件结束战争将失去机会，并且，到了现在，还想争取条件也难于取得妥协，希望尽可能早地结束战争，把这些情况好好向铃木总理报告。”
东乡外相又会见了木户内大臣，告诉他陛下说的话，同时也向铃木总理做了汇报。东乡外相提出马上召开最高战争指导会议。
8月7日到8日，首相官邸混乱异常。求见总理的人接连不断，我和秘书官都忙得头头转。我们竭力劝阻不要打扰总理。求见的人的意见大致分为两类，有认为既已如此，应该迅速结束战争；有认为要更加强国民的团结，抱着玉碎的决心作出决定。好一个百家争鸣的局面。
我已经掌握了说服这些人的技巧，因此对主张结束战争的人说：“结束战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防止国民之间发生分裂难道不是先决问题吗？”
此外，对主张一亿玉碎的人，我这样答复说：
“继续战争是当然的，但问题的关键是护持国体。只是继续战争而最终不能护持国体，这就更糟糕了。”
8日很晚了，铃木总理招呼我，跟我说：
“投在广岛的是原子弹已经确定无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明天在内阁会议上，想亲自阐述结束战争的意见，所以请给我准备一下。”
4月7日组阁以来，铃木总理发表正式发言时，一定会命我或者秘书官制作原稿。内阁会议、一般的集会、广播放送、宴会等无论什么场合，只要是正式发言，都要我们制作原稿，或许这是总理对我们信任，他几乎都是捧读这些准备好的稿子。我们总要度量总理内心的意图慎重地拟定文稿。铃木总理的语气较慢，几次制定原稿，使我们知道，200字一页的话，大概他读起来花费一分钟左右。
政府从7月初开始，就想请苏联作为中介来斡旋结束战争，对此苏联一直未做正面答复，而赴会去参加了波茨坦会议。8月6日斯大林、莫洛托夫一行从波茨坦回到了莫斯科。东乡外相当日下午5点，就向莫斯科的佐藤大使发出电报：
“或许有各种不便，但望紧急会见莫洛托夫，督促其作出答复。”
和东乡外相的愿望相反，佐藤大使却没有回复。东乡外相在第二天8月7日下午3点40分，再次发出电报，这时投在广岛的是原子弹已经大致明确了。
“形势越发紧急了，希望马上了解苏联的态度。请迅速为得到苏方答复作出安排。”外务省得到佐藤大使的答复是8日12点过后。电报称：“因为莫洛托夫已经回国，我已经立即提出了会见的要求，并请罗佐夫斯基副外长进行安排，现得到8日下午5点（日本时间晚11点）会见。这之后佐藤大使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当时的情况，事后调查得知，情况如下。
终于得以会见了莫洛托夫，佐藤大使想转告日本方面的意向，但被莫洛托夫阻止了，而是单方面地向他朗读了宣言，并将此交给佐藤大使：
在希特勒德国被击败和投降后，日本是唯一继续进行战争的大国。美英中三国本年7月26日向日本军队发出了无条件投降的通告（原注：即波茨坦公告），但遭到日本的拒绝。据此，日本关于远东战争提案苏联进行调停的基础已经丧失。鉴于日本拒绝投降，联合国敦促苏联政府，参加对日本的反侵略战争以结束战争，减少牺牲，并帮助迅速恢复和平。苏联根据对联合国承担的义务，承诺了这一要求，并参加了7月26日的联合国宣言。苏联政府认为，为了拯救各国人民免于更大的牺牲和苦难，并对日本轻视德国无条件投降所造成的危险和破坏，苏联的参战是唯一选择。就此，苏联政府宣布将于明日的8月9日与日本处于战争状态。
铃木大使想立即将此电告日本政府，但苏联政府不仅禁止他这么做，并且当即禁止以佐藤大使为首的大使馆官员外出。佐藤大使之所以再无消息，就是因为这一原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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