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3）皇太后落泪
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3）
迫水久常
翻译：老狼是也
陆军就阿南入阁提出的三条件
到了铃木家，总理和冈田大将面对面坐着。总理的小桌上，有页纸上记着阁僚名单，上面只有内阁总理、外交大臣等官职，具体计入名字的只有内阁总理大臣铃木贯太郎，还有就是内阁书记长官迫水久常，我的名字。其余全是空栏。铃木总理的侧近，后来被起用的就只有首相秘书官的铃木一和外甥铃木武两人。其实组阁本部设在何处都没有确定。拜受大命为止，铃木大将是枢密院议长，总不能把枢密院作为组阁本部来用吧。我和铃木武商量起来，寻找在空袭下也能安心进行组阁工作的场所，最后选中了东条内阁即将结束时经常用作召开重臣会议的日比谷第一生命大厦，也考虑到日比谷交通便利。通过联系确定使用三楼的干部会议室。马上联系报告了总理，当下就被拒绝了：
“没必要这么办，这次的组阁无论如何就在铃木家了。”
铃木总理是个倔强的人，同时具有朴素的性格，我们就按他的意见，跟第一生命将理由说明了，退了预定。
组阁的第一步，从铃木总理访问陆军省开始。早上赶往铃木家组阁本部的冈田大将提出，首先听取陆军的意见。因为想起重臣会议上，东条大将说如果不理睬陆军的话就无法组阁的话来。所以，访问陆军省以尽礼数，好取得陆军方面协助。
到市谷的陆军省，铃木总理的长子铃木一也随行同往。杉山元帅对于铃木总理以年迈的身躯首先到访陆军省，既感激又高兴。铃木总理向杉山元帅提出请阿南大将入阁的要求。杉山元帅和阿南大将关系密切，小矶内阁末期，杉山元帅从内阁被转任为第一总军司令官，他就推荐阿南大将继任陆相。铃木总理在侍从武官长时就十分了解阿南大将的为人，所以入阁人选阿南是第一候补。接受了这一要求的杉山元帅，说马上召开陆军三长官（译注：陆军三长官指参谋总长、陆军大臣和陆军教育总监）会议作出结论，希望稍等会儿，他就走开了。杉山元帅召集了梅津美治郎参谋总长和土肥原贤二教育总监进行了协商。他们谈了什么不知道，等杉山元帅回到大臣室，他这样说道：
“三长官的意见一致，对阿南大将入阁没有异议。只是，作为陆军，阿南入阁有三个条件，接受的话就同意他入阁。”
陆军提出的三个条件如下：
1. 无论如何把战争进行到底
2. 陆海军一体化
3. 为了本土作战必胜，陆军决定的各政策要毫不犹豫地具体实施
关于第一个条件，国内的厌战情绪高涨，各界上层都提倡和平论，所以陆军部担心新内阁被这样的舆论所左右。
关于第二个条件，海军已经失去了海上的实力，处于无法和美国海军进行抗衡作战的状态，因此想借机让海军与陆军统合起来作战，实现一体化。但具有六十年传统的海军强烈抗拒被陆军吸收合并。陆军的想借新内阁成立乘机解决这个问题。关于第三个条件，意思就十分明白了。铃木首相听了这三个条件，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明白了，根据贵意尽力而为。”
这些条件好像是陆军军务局制定的，因为铃木总理痛快答应了，陆军反而感到吃了一惊。铃木总理可能面临着组阁，也无意就此挫了陆军的锐气，此时要是说我们探讨一下吧，将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就不得而知了。反而无言以对的陆军方面，再也没有添加什么的必要了，只是对离开的铃木总理表示激励。铃木总理就这样直接到陆军航空总监部去访问阿南大将，把和杉山元帅会谈的情况告诉他，并邀请他入阁。阿南大将愉快地答应了。最困难的和陆军的交涉就这样顺利完成，铃木总理显出满意的神情回家了。
留任海相的强行决定
陆相确定了，接下来是海相。铃木首相最初就想着要把米内大将留任海相。铃木首相和前任的小矶首相进行了商谈，小矶前首相没有异议。米内大将在东条内阁倒台后，和小矶首相共同拜受任命，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铃木总理向作为共同责任人的小矶原首相征求意见。米内大将对此感到意外，不愿意接受，米内大将答复说：“在前内阁成立时，我和小矶大将一起拜受大命。小矶内阁总辞职，我也有一半的责任。留任其他大臣或许可以，但我认为应该和小矶一起下野。我考虑作为候补，首先推举井上成美中将，如果井上中将不接受的话，就推荐长谷川清大将。至于我自己，近来健康状况也不太好，因此请允许我退出内阁。但即使在内阁外我也会不遗余力地给予协助。
铃木总理接受了米内大将的意见，分别征求了井上成美中将和长谷川大将的意向，两人都认为留任米内大将最为合适，而没有接受入阁的邀请。铃木总理一开始除了米内大将，也没有考虑其他人来任海相，因此就把米内大将硬是留任为海相。
陆海军大臣的安排结束后，铃木总理就对重臣一个个地进行访问，听取他们的意见。铃木总理在重臣会议时就主张此刻重臣们应当奋起，其实希望有重臣入阁成立个举国一致的内阁。他先去了近卫原首相家，接着还访问了若槻、广田、平沼原首相，邀请他们入阁都没有实现。剩下二人，米内大将成功留任了，对于冈田启介原首相，虽然曾邀请担任军需大臣，但他只是赶到组阁本部来帮忙。全部的重臣的意见都听了，虽然除了米内海相以外，再没有重臣入阁，但遍访了各位却并非无意义。小矶内阁成立时，小矶原首相因为没有听取重臣的意见，平沼原首相等就相当不满。从这意义上来说，铃木总理的遍访，无形之中大大有利于组阁。
铃木总理在成立内阁时，遇到的问题是阁僚人数怎么办。陆军军部强力主张战争期间以少数精锐为好。但铃木总理并未采用他们的意见，他认为组阁的首要条件是任人唯贤，适才安排。从政党中选任的，限定原政友会派一人，民政党派一人，而人才推选则委托给了大日本政治会总裁的南次郎大将。其他人选还都未能确定，铃木总理跟我说：“拜受大命组阁，但我本是军人出身，熟人不多，很为难。但我也有几个考虑邀请入阁的，比如外相用广田弘毅，藏相用胜田主计，国务大臣的警视总监用下村宏。其他，法制局长用村濑直养，警视总监用町村金五，等等。其他的职位，完全就是白纸一张，如果有合适的，一个职位请推荐二、三人给我。”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页纸交给我，上面写着五个人的名字。
“其实，这是木户内大臣给我的参考人选，未必需要照此办理。”
上面还有小矶内阁的书记长官广濑久忠的名字。我按照总理指示，对每个内阁成员的职位，提出了二至三人的候补，并对这些人物的大概进行了说明。总理默默地听着。
组阁工作活跃起来。首先是藏相的选任，按照总理的设想选了胜田主计，马上派人到他疏散的埼玉县去。胜田是寺内内阁时的藏相，也是铃木总理肝胆相照的友人。不久，胜田就来到了组阁本部。他没有接受，理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最后说：“如果怎么也没有合适人选的话，我的女婿广濑丰作如何？”广濑长期在大藏省工作，对于财政问题相当了解，觉得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果，让他入阁的话，我不入阁也可以给他支持和帮助。”
铃木总理没有和广濑丰作见过面，但这是好友胜田的推荐，应该没有问题，就决定了采用广濑。
在东京站找到丰田贞次郎
接着是农商务相。铃木总理和石黑忠笃（译注：被称为日本的“农政之神”，战后曾遭公职追放，解除后也致力于农业的发展）的父亲是挚交，从前家庭之间就有往来。铃木总理受命组阁后，石黑忠笃就似乎意识到可能会邀请他入阁。7日早上，铃木总理派车就到石黑家把他接到组阁本部，石黑接受了入阁的邀请。石黑先生在《农业落叶笼》一书中记载了此事：
这也是我预料到的事，铃木大将耳朵背，所以把想说的事项记下来请他看。
1. 今年的粮食情况非常严峻，减少配给是免不了的，不得不承认将有许多人受忍饥挨饿
2. 于是这也将对战争本身造成影响。不久从这个角度必须对战争问题应从根本加以考虑。
3. 谁都无法解决粮食困难的问题，就我而言也毫无成算。
4. 面临这种局面，结果只能依靠旧国土厅，农作物受季节的严重影响，因此所需措施要立即尽力而为。我把这一担当作为使命，明天就准备到九州去调查。
大将对我提出的内容过了目后说：“理解了。但我也没有成算。即便如此，像我这样的老人还被起用，所以你也站出来帮我忙吧。各条意见我完全赞同，拜读了。我更强烈感觉要行动起来。要尽早使陛下安心，所以请一定接受任命吧。”他要我立即答应。
接受担任国务大臣情报局总裁的村下宏，当时任日本放送协会的会长，对入阁时的回忆著有《终战记》，摘录如下：
4月7日，铃木枢密院议长直接打来电话：“请劳足来一趟。”我去了铃木家，他要我担任国务大臣情报局总裁，我没有即刻答应，返回了放送会馆，征求了两三个友人的意见。大家都认为应该接受，献身奉公。正好铃木那里又打来电话，传达铃木总理的话说：“下村先生保留了答复回去了。请他一定接受。下村先生并不是他人的推荐，是铃木总理亲自安排的。传达一下总理的这一意见，请他一定接受。”这样，已经没必要再考虑什么了。
关于军需大臣，如前面所述，想说服冈田启介原首相担任的，但他推荐了贺屋兴宜（译注：财务官僚，曾任东条内阁的藏相），于是请他来组阁本部。贺屋拒绝了，但推荐了丰田贞次郎。丰田贞次郎是海军大将，也是铃木总理所熟悉的，在近卫内阁末期曾担任外相，也了解世界局势，而且当时是日本制铁的社长，军需产业也有经验。因为冈田、贺屋都拒绝了，铃木总理把他看作最后的王牌，马上就与日本制铁联系，请他到组阁本部来。但丰田外出旅行，据说正赶往东京站。组阁本部着急了，已经定为总理秘书官的铃木武着急忙慌地就赶去东京站，终于在那儿截住了丰田，告诉他铃木总理的意图，并把他带回了组阁本部。丰田称要和米内和阿南商量一下，回家不久就答复称接受任命。
内务大臣，从当时维持国内治安的角度看，在铃木内阁内是重要职务之一。最初打算从陆军中物色人选，最先考虑陆军省副大臣的柴山兼四郎，他本人愿意接受，但遭到陆军内部的反对作罢了。于是索性把拟定的内务省副大臣的安倍基源提拔为大臣。安倍也是木户内大臣推选的五人之一。
关于大日本政治会的人选，和南次郎总裁商量下来，最终准备启用旧政友会派的冈田忠彦，旧民政党派的樱井兵五郎两人。关于樱井的任用没有什么问题，但对冈田忠彦，大日本政治会显出难色。铃木总理强调这是组阁本部的要求，最后得到了承诺。于是冈田忠彦为厚生大臣，樱井为无所任国务大臣的事就定下来。
因为考虑从平沼骐一郎派中启用一人入阁，选择了以硬汉著称的太田耕造（译注：作为律师曾担任五一五事件的辩护等，在平沼内阁中担任内阁书记长官，也是亚细亚大学的创始人），由他出任文部大臣。
运输大臣从一开始就考虑任用满铁总裁小日山直登，只考虑这一个人选。打电话与他联系，他痛快地接受了。法务大臣是留任的松阪广政。
东乡茂徳终于接受担任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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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任外务大臣很费了一番功夫。铃木总理内心感到，这一内阁要寻求外交的一大转变，所以第一候补考虑的是原首相广田弘毅（译注：也曾担任过外相）。但广田弘毅没有接受，而是强烈推荐东乡茂徳。他是我的同乡和前辈，一直没能下决心。对他的亲任仪式（译注：天皇任命仪式）是在组阁结束后两天的9日才举行的。东乡原外相著有《时代的侧面》中记载了当时的心情和事情经过：
我疏散在轻井泽，4月7日下午，长野县知事打来电话，组阁中的铃木大将要我紧急赶回东京。我即刻去了东京。铃木大将已经结束了内阁亲任式，在首相官邸，我们在10点半过后开始会谈。我在东条内阁任外相时也没有和他单独会见过，但在枢密院不时有过面谈，在我辞职直接原因的大东亚省设立的问题与东条首相发生争议，此事上呈到枢密院时，铃木大将曾同意我的主张，反对东条总理的意见，这不是本人而是从旁人那里听说的。
铃木总理对我说，自己一介武夫，不擅长政治，但事态至此，也就拼着老躯拜受大命担任首相，但自己对于外交毫无经验，请一定接受担任外相入阁。我说，对于战事紧迫的今日之时局，作为首相对此的处理绝非易事，当然需要具有相当的决心。我曾经为了防止这次战争的发生而殚精竭虑，现在则希望若能尽快结束战争，将愿意为此尽力。要从结束战争，与战争指导和战争的推移之中寻找途径，因此能否决定接受邀请，我想先从总理这里受教对战局的认识和考虑。
然而总理认为：“战争还将继续二、三年”，而我认为近代战争的胜败，在于物质的消耗，也就是关乎生产的增减，这点至关重要。由此看，战争几乎难以为继，我确信此后一年都不可能继续。在这方面我和总理之间不能取得一致的意见，即使接受外交的重任，今后大概也难以同心协力，所以对总理说，不得不拒绝盛情邀请了。我们接着还一问一答地谈了许多，渐渐夜深了，看来总理也累了。他让我再三考虑。我就此告辞了。
第二天8日，我访问了曾就如何结束战争不时进行探讨，并且与这次组阁也有很大关系的冈田大将，把昨晚和铃木总理会谈的内容详细告诉他，冈田大将认为，铃木总理的战局观未必就是确定的，所以你入阁后可以启发他。而且你不入阁，铃木内阁将陷入困境，所以他热切希望我一定接受。另外，他认为我的认识观太过悲观，希望我能跟总理多加探讨。
在回家路上，遇到了在外务省的前辈松平康昌内大臣秘书官，并访问了广田弘毅原首相，他们二位都劝我入阁以收拾困局。同一天下午，迫水书记长官来访，关于前晚和铃木总理的谈话，他说：现在总理要是说尽早结束战争，有可能产生反作用，所以要求他明说的话也勉为其难。推测到总理的这一处境，他希望我仍能够接受就任。我觉得，如果总理和自己的意见相同，不会不说的，我们之间说的是内心话。但如果见外的话，那么共同合作打开困局就难有作为了，当时也没有马上表示答应。
接着第二天，好友松平内大臣秘书官来访，一个劲地劝我入阁。他说，铃木总理关于战争的认识，未必就是确定无疑的想法，所以入阁后好好开导他。松平认为不必太担心，因为感觉天皇陛下也考虑着结束战争的问题。到了下午，因为松平把以上的谈话告诉了木户内大臣，所以打电话来告诉我内大臣也希望我一定能接受入阁。并且，迫水书记长官又来希望我再见总理谈谈。我去了首相官邸，铃木总理说，关于战争的看法，你按照自己的认识没有问题，希望外交按照你的想法来推进。这样，我就外务省人事安排谈了意见，也得到了同意，这样我接受了就任外相。
皇太后流泪勉励首相
4月6日早上开始的铃木内阁组阁工作，期间就不时遭遇空袭而中断。一遇到空袭警报，铃木总理就向周围的人咳嗽示警，外出到隔壁千叶三郎家的防空壕避难。即便如此，7日傍晚时分，内阁成员大致确定了，除了将从满洲赶来的运输相、还未确定的外务和大东亚的担当相，基本也安排了暂时的兼任，内阁基本成型。就这样，铃木内阁的亲任式在4月7日晚上10点半在皇宫举行，这时决定的内阁成员如下：
铃木内阁
内阁总理大臣兼外务大臣兼大东亚大臣 铃木贯太郎
内务大臣 安倍源基
大藏大臣 广濑丰作
陆军大臣 阿南惟几
海军大臣（留任） 米内光政
司法大臣（留任） 松阪广政
文部大臣 太田耕造
厚生大臣 冈田忠彦
农商务大臣 石黑忠笃
军需大臣兼运输大臣 丰田贞次郎
国务大臣情报局总裁 下村 宏
国务大臣 樱井兵五郎
内阁书记长官 迫水久常
法治局长兼综合计划局长 村濑直养
后两天的4月9日，东乡茂徳接受担任外务大臣和大东亚省大臣，为他一个人举行了亲任式。又过了两天的4月11日，到任晚的小日山直登从满洲赶回，解除了丰田贞次郎的兼任，加上陆军迟迟才确定派出的国务大臣安井藤治，为他们两人也举行了亲任式。另外，4月16日由村濑直养兼任的综合计划局长因启用了现役的秋水月三中将，也予以正式任命。
组阁结束后，铃木总理到大宫御所访问了皇太后，向她进行汇报。皇太后特意赐座，用恳切的语调对他说：
“现在，年轻的陛下因为战争，正处在国家兴废的交叉路口，日夜苦恼着。这次战争从开始起就原非陛下本意，现在败仗一个接一个，从祖先继承的日本危若累卵。铃木对陛下的心情最为了解了。请像父辈一样，为陛下除却烦恼，此外众多的国民正生灵涂炭，要从困苦中拯救他们。”
说完这番话，据说皇太后脸颊上挂满泪水。即便从皇太后的立场出发，置喙政治也是禁忌。至此为止的皇太后，只能一个人烦恼忧虑。正好从前的侍从长铃木拜受大命组阁，终于她把无法向人诉说的心情不再顾忌地对铃木倾诉了。铃木总理说，这时他深切感受到一个为人之母的心情。他决心，为了陛下是无需说了，为了皇太后他也要尽早地为结束战争而努力。
这些话谁都不知道。我自己也没听铃木总理提及。战后是左近司政到千叶县关宿访问过着悠悠自得生活的铃木总理，总理把此事作为秘闻，含着眼泪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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