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7）皇居着火
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7）
迫水久常
翻译：老狼是也
皇居着火，首相泪流
铃木内阁成立后仅一周，B29对东京进行了大轰炸。这之前东京所受到的大轰炸，以3月10日拂晓的轰炸最为惨烈。旧二十三区的市街大半烧毁，首都的功能几近瘫痪。4月6日开始的以铃木总理为中心的组阁本部的人，不时受空袭警报骚扰，再三再四地躲进防空洞。4月13日来袭的敌机，似乎感觉到日本已经放弃了制空权，来回反复地进行轰炸，好像要把东京都剩余的设施彻底毁灭。比3月9日夜到10日凌晨的大空袭，虽然具体数字不详，好像这次增加了数倍的轰炸机，要把东京炸得体无完肤。对于国民来说，战争的危险终于逼近身旁。
国内的状况面临着重大危机。4月13日的大空袭，明治神宫也烧塌了。国民同仇敌忾的情绪高涨，同时也终于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必须面对这一现实。
美军对日本本土的轰炸逐日激烈起来，东京、横滨、大阪、神户这样的大城市当然难于幸免，就连人口四、五万的小城市也遭到波及，损失极大。铃木内阁的行政事务，被调度住处、对受难者进行援助，人口疏散的运输等占据了大半的时间。也就是全都都围绕着对空袭受害做善后处理。
进入5月，下旬的23日、25日两天，东京再遭大空袭，几乎成为一片焦土。25日的空袭中，皇居的树林遭受炸弹，宫殿也烧着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两陛下都安泰。
这时，铃木总理在首相官邸防空壕得到报告，听说皇居燃起大火，他马上跑出防空洞。官邸周围到处烟雾弥漫，漂浮着热浪。爬上官邸屋顶的铃木总理，直停停站立不动，望着皇居燃烧的树林。或许因为屋顶敷设了铜板，感觉火焰放出异样的颜色。我一直陪立在铃木总理身边，总理相当长久地向皇居鞠躬遥拜，不时擦拭着溢出的眼泪，这模样深深留在我印象之中。我相信，这时他胸中更坚定了力争早日实现和平工作的决心。
在此之前，首相官邸也遭受了燃烧弹的洗礼。我引导总理进了防空壕后，马上返回了官邸内的书记官办公室，我越过窗户往外看，燃烧弹落下时，几乎就像团团火雨纷纷落下。
官邸的本馆使用了防火材料，窗户的玻璃为了防止烧坏也一直从内向外喷水，这样才终于免于被烧毁。但总理的住处日本馆和我住的书记官宿舍，还有其他职员的宿舍等，全都烧塌了。住在官邸周边的人，大家都到官邸内的防空壕避难，才躲过了轰炸的灾难。
我担任书记官不久的4月13日的空袭，我的家就被烧毁了。从那天起，就住在官邸边上书记官的宿舍。这个宿舍也终于烧毁了。我的全部家财家具都失去了，穿的衣服也只剩下一件旧国民服。此后，我把临时做的床搬进首相官邸中书记官办公室，决定一个人生活，让老母亲和五个孩子，由妻子带着疏散到新泻县去了。
决定了的苏联对日参战
政府从6月初开始让广田弘毅原首相刻意设法和苏联马利克大使接触，但东乡外相实际上对苏联并不信任。
6月下旬，铃木总理正式决定以苏联为中介来斡旋和平工作的方针。我记得，就连这时，东乡外相还跟我说：
“日本如果真考虑和平的话，不要委托苏联做中介，最好与美国直接交涉。军队那伙人，担心与美国直接进行和平交涉，会强制要求无条件投降，但如果寻找中介的话，也不要与不可信任的苏联谈，考虑托蒋介石等为好。”
但是军部有军部的考虑。他们认为，委托苏联做为中介，至此为止的日苏关系至少稍微增进友好，能带来避免苏联介入大东亚战争的效果。
我作为内阁参事官在小矶内阁时代，也考虑过借苏联一臂之力，来摸索终结战争的途径。小矶内阁曾考虑派当时政界被视为扫帚星，而又自称是斯大林朋友的久原房之助（译注：日立的奠基人，有“矿山王”之称，曾是二二六事件的黑幕人物）作为特使到苏联去，经驻苏大使佐藤尚武征询苏联政府意向，结果也没得到苏联的同意，最终没能实现。当时苏联莫洛托夫外长对佐藤大使说的话，颇含深意，我记得很清楚。他说：“苏联和日本之间缔结了中立友好条约，这一关系不会遭损害。因此，没有必要再接受特派大使。从日本派遣特派大使，反而使我想起希腊哲学家的话，万物皆变。”
之后知道，苏联最初开口说出参加对日战争，是早在这之前的昭和十八年（1943年）10月，在莫斯科召开美英苏三国外相会谈的最后一天的晚餐会上。
这前一年，日本在中途岛海战中损失惨重，又从瓜达尔卡纳尔岛撤退而损兵折将。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三本五十六元帅也在同年4月战死。在欧洲米英法的军队终于重整旗鼓，与此相反意大利节节败退，成为了德国的负担。斯大林格勒攻防战中，苏联的顽抗而意外取得胜利，反而展开了追击战。从苏联来看，似乎已经拥有对德军的压倒性优势并赢取战争的信心了。
莫斯科三国外长会议于昭和十八年（1943年）10月30日闭幕。当晚，由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举行了晚宴，这时斯大林和坐在身边的美国国务卿赫尔悄悄耳语：
“联合国军在战胜德意志后，苏联也想参加对日战争。”
赫尔国务卿喜出望外。当时为止，美国用尽各种办法，想把苏联拉入对日战争中，但苏联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搪塞。赫尔高兴并不奇怪。在分手时，斯大林对赫尔国务卿说：
“这话只对罗斯福总统说即可。对其他人请绝对保密。”
一个多月后，昭和十八年（1943年）11月末，三国首脑在德黑兰聚会，这时斯大林这样说：
“德意志的最后失败已经能看出征兆了。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也能一起打倒日本了。”
第二年的9月23日，美国的哈里曼大使和英国的卡尔大使会见斯大林，具体讨论了苏联的对日参战问题。这时，斯大林谈到将使用空军打击萨哈林岛南部和北海道，使日本丧失抵抗能力，并占领北海道。
联合国的美英首脑和苏联的斯大林在克里米亚的雅尔塔聚会，讨论了如何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局势的最后解决办法。美国的罗斯福总统在铃木内阁成立后不久的4月中旬去世。当时他看来还健康，和丘吉尔，斯大林一起到了克里米亚。这时就秘密约定了苏联的对日参战，内容如下：
苏联与美国和英国首脑协定，在德国投降并结束欧洲战争的两个月或三个月后，苏联将参与联合国军按照下列条件加入对日作战。
1. 维持外蒙目前的现状
2. 如下收复1904年（明治三十七年）日本背信弃义占领的俄罗斯固有的领土：
① 萨哈林岛南部和与之链接的全部岛屿归还苏联。
② 支持苏联对大连商港的优先权，该港国际化，并且必须恢复苏联作为海军基地的旅顺租借权。
③ 东清铁路（译注：俄罗斯当年修建的经哈尔滨到海参崴的线路）及作为大连出口的南满铁路，由苏中设立合资企业共同经营。但保障苏联的优先权益，并且保证中国在满洲的完全的主权。
3. 千岛群岛必须划归苏联。
以上关于外蒙和大连港湾及铁路的协定，作为需经蒋介石总统同意的内容。罗斯福总统根据斯大林的通知，将采取措施使之同意上述条件。
三大国首脑表明，苏联以上的要求，是在彻底打败日本后确实令苏联相当满足的内容。苏联以把中国从日本的侵略下解放出来为借口，为派出军队援助中国，将与中国缔结苏中友好同盟条约。
决定向苏联派遣特使
这个协定由斯大林、罗斯福、丘吉尔三人署名，但在谈论苏联参战的问题时，丘吉尔未在场。英国的艾登外相考虑苏联参战的结果难以预料，提议丘吉尔不签署该文件，丘吉尔说：
“这将使在远东大英帝国的地位面临危机，所以还是根据罗斯福总统的判断署名为好。”他没有接受艾登外长的建议，还是签了名。协议的内容，与中国有很大关系，但斯大林和罗斯福觉得通知中国，马上情报就会全世界满天飞，所以不说为好。中国方面知道这些内容，已经是昭和二十年（1945年）7月6日了。被斯大林叫到莫斯科去的中国宋子文外长，不容分辨地被迫在这份侵犯满洲权益的协议上签了字。
苏联在昭和二十年（1945）4月向日本政府通知《日苏中立条约》不再延期。因此，条约的有效期限到昭和二十一年（1946年）3月末为止。这使美国考虑不借用苏联的力量自己战胜日本的意向，而且从内心来说美国已不希望苏联参战。对美国来说，苏联并非是个值得信赖的国家，这不时就显示出来。在欧洲已经完成势力范围划分的苏联，从欧洲战线把军队和军需物质开始大量转移到西伯利亚。
6月28日东乡外相向驻莫斯科大使佐藤尚武发出如下的电报：
“本月初开始，托广田原首相数次与驻日大使马利克会面，但事态难有进展。很难了解苏联政府方面如何考虑，因此望清楚答复为盼。作为日本政府，将派遣有力的人物作为特派大使，以转达我方的真心意图，同时确认斯大林的态度。特派大使预定由原首相近卫文麿担任。请予关照。”
但佐藤大使一直没有回复。东乡外相采取了无需操之过急的慎重态度。而铃木总理有点等不及了。7月初，总理很少有地叹息着跟我说：“迫水君，外交这玩意儿，比想象的要花费时间啊。东乡外相为了探究对方的意图，说暂时还需要时间，这里的准备不充分的话，也难有期待的结果，不要操之过急。外务省究竟在干些什么呢？”
对于与苏联的关系没有进展，天皇陛下也担心起来。7月7日，陛下召见铃木总理，据说陛下这么说：
“苏联方面好像还没有什么答复，这之后的交涉究竟怎么样？现在是关键时候，失去了时机，好不容易的努力就化为泡影了。这次，排除那些麻烦做法，直截了当地委托苏联做为中介，我想直接给斯大林首相写信，所以尽快派出特使为好。”
这之后三天，7月10日召开了最高战争指导会议。铃木首相传达了陛下的旨意，决定了向苏联派遣特使的问题。关于人选，暂定近卫文麿，还不算正式决定。近卫公来京，是7月12日早上。木户内大臣对此事在《木户日记》中如下记载：
上午9点20分，突然铃木首相来访。谈了以下一席话。“关于派到苏联的特使，和东乡外相进行了多方商谈，这次想有劳近卫公出马。近卫公昨日应该已经来京了，我想自己告诉他缘由，但我的劝说，不如立即请陛下下令委托，当然更好了，这样对近卫公也是种荣誉。我早上向陛下内奏了……（译注：内奏，即非正式地直接奏报）。”对此我表示同意：“今天陛下已经亲自动起来，甚至决心要写亲笔信什么的，这不是更好吗。”下午3点，近卫公拜谒天皇。3点15分退下后来我处。他大致谈到如下的情况：“陛下询问了我对于结束战争的想法。于是我报告称，不时有陆军方面来人对继续战争进行说明，所使用的数字如果没有错误的话也就罢了，而同时根据海军方面的意见，认为这些未必可信。一方面民心不再那么积极。陛下情绪激动地侧视着问我，没有什么办法吗。我是带着某种怨情和陛下说了这番话，并且直截了当地向陛下提出，相信有必要迅速结束战争。陛下告诉我，这次搞不好让你出使苏联，要做好这样的准备。我当然谨承圣意了。”
这之后，陛下找来木户内大臣，关于近卫公的事情在《木户日记》中记载了如下的内容：
（昭和天皇）对近卫公大致说了自己的想法，在询问了近卫公对于战争看法和意见时，他强调有必要结束战争，因此我让他准备出使苏联，他想起第二次近卫内阁时同享甘苦的往事，在此刻，若下达命令，当一睹身家性命决心接受圣旨。这次，近卫也下了相当大的决心。
（译注：以上经过，可对照参考此前刊载的《昭和天皇自述录》和《近卫文麿笔记》等相关内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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