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5）陆军扩权失败
编者注：太平洋战争末期，日本陆军以陆海军全面协同为理由，提出“陆海军一体化”。当时海军已经趋于弱化，所谓“陆海军一体化”必然就是由死硬顽固的陆军主导军政。但是在铃木对等召集陆海军长官后，陆军难以当场直白地索要大权，故而“陆海军一体化”以失败告终。陆军扩权失败有利于日本将来顺利投降。
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四个月（5）
迫水久常
翻译：老狼是也
第三章 针对陆海军首脑的对策
整合历来不和的陆海军
铃木内阁成立时，陆军派阿南大将入阁时提出了三个条件。铃木总理毫不讨价还价地接受了。不仅如此，还承诺“新建内阁将致力于使陆海军实现一体化”。陆海军的一体化，可以作为理想论，但对此既有法制方面的问题，又有两军长期以来传统上的隔阂。把两军合并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首先，宪法就必须改订，不仅如此，在败战色彩越发明显的时刻，陆军开始急于强调一体化，而陆军和海军之间的矛盾，却逐日增长，这令陛下也十分担心。东条内阁垮台后，对陆军的小矶和海军的米内两大将同时降命组阁，本身含有调和陆海军关系的良苦用心。铃木总理对于这些经过是很清楚的，所以组阁二十天后的4月27日，在首相官邸召集了陆海军首脑举行会议进行商讨。
开会前，铃木总理把我叫去，告诉我要召集这些人，要讨论这样的问题，让我事先准备。出席者有陆海军两大臣和两副大臣，梅津美治郎参谋总长，丰田副武军令部总长，河边虎四郎参谋部副总长，小沢治三郎军令部副总长，以及吉积正雄、多田武雄两军务局长，共计十人。组阁以来，铃木总理还没就这样具体内容发出过指示，这令我吃惊。因此，我和秋水月三内阁综合计划局长进行商谈，制定了一个议程方案。
会议在4月27日下午四点开始。我留意着按照议程来展开。首相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以缓慢而具有分量的口吻开始致辞：
“今天大家能聚集在这里，衷心表示感谢。其实，如大家所知我对政治就不用说了，甚至觉得世间的事情几乎都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突然不得不拜受组阁大命，究竟如何为好，也觉得十分困惑。好在考虑到像今天的场合，怎么说也有杰出的陆海军大臣相助，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这里总理稍事停顿，陆海军各五人的代表之外，还有秋水计划局长和我两人作为协理出席。总理继续说：
“因此，首先关于陆军大臣的选定，我去访问了前陆相杉山阁下，他推荐阿南惟几继任陆军大臣。这时候，杉山阁下对于组阁提出了陆军的三点要求。”
总理的话在这里又稍作停顿，继续说：
“三个条件，也就是，第一无论如何要完成大东亚战争的目标。这作为我来说是当然要做的事。第二个条件，组建的内阁要努力实现陆海军一体化。这与我的考虑也是一致的，陆海军不能一体化，要最终赢取战争是不可能的。第三个条件是，为了本土决战必胜，陆军所要求实施的政策，要毫不犹豫地具体实行。这也是当然的事情。所以，就以上三点我没有异议，只是简单答复，就这么办。也就是说我完全接受了这些条件。就这样，荣幸地得到推荐阿南阁下，对此非常感谢。于是我邀请阿南阁下入阁，阿南阁下也说了相同的要求，我仍是单纯地像答应杉山元帅一样做了肯定的答复，请一定来吧。总之，以此为契机，两天时间与各方面交涉，终于完成了组阁。”
总理的话继续着。而按照我们的剧本这里是让出席者提问。
“但是，组阁后，上面提到的第二项，努力为实现陆海军一体化来组建内阁，我虽然完全不了解以前的情况，但认为这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历来，陆海军之间就相互讨论各种问题，并且就此还进行了各种争议。这些自然是围绕着实现陆海军一体化为中心来展开的。但这个问题很久了，现在对战争也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这样的话，这次召集大家会合，想听听各种意见。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要求陆海军能够取得一致，以此为基础来努力完成战争。正是因为这样的考虑，所以请大家来，了解历来大家讨论的要点。大家有什么意见的话，请不必藏在肚子里，大家一起寻求一致的方向来妥善处理，我就是这样考虑的。”
总理说明了这次会合的意义，大约花了20分钟。
用经验谈来说法的铃木总理
根据我们制定的剧本，这里要听出席者的意见，我站起来发言说：
“哪一位，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只是谈谈自己的意见也可以。”
谁也没有举手，大家都不吱声。这样会议进行不下去，我就点名海军的小沢军令部副总长，他只是大声说：“没有其他意见。”
抓不住话题。我几次三番地征求大家发言，只有梅津参谋总长稍许说了些。会议的气氛陷入僵局。这时，陆军方面有人对我抱怨。
“陆军和海军之间有说存在对立，如果有具体事例的话，请内阁举例说明。”
我感到困惑。如果允许这样的发言，总理的一片善意就被歪曲，会议不成会议了。于是总理对陆海军首脑用自己的经历转换这一气氛，他谈起自己的体验：
“有各种各样的话题，在这里不知能不能供大家参考。我想说说过去的事。作为我要说关于陆海军协同作战，回顾历史，是很久远的事了。所谓陆海军之间的争论，是有传统了，从西南战争以后开始，就已经产生了。明治维新时，曾经用兵部省来统一，以后海军独立了，西南战役当时，陆海军合作就相当活跃和默契。但是，当时的海军，对于那样的陆战，是远远不能承担的，即便这样，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铃木总理的话很容易理解。他是明治十七年（1885年）入学海军兵学校的，说起西南战争的话，谁也没有资历比他更能说什么。他说话的模样，就像老师对学生讲历史一样有趣。话题又说到初期的参谋本部。
“这之后，成立了参谋本部，那里面就有陆军部和海军部，总长是陆军方面派出的。就这样持续了几年。这期间，海军一直处于下风，就有牢骚。本身陆战和海战，战况不一样，因此指挥方式也不同，对于各种问题议论很热烈。记得是明治二十二、三年（1890、91年）吧，终于海军从参谋本部独立出来，成立了海军参谋部。这完全是独立的部门，当时由海军大臣兼任着，既担任军政又是统帅部的海军参谋部，一种特殊的形式。接着，宪法发布后过了两三年，又提出还是要设立军令部。这是明治二十五、六年的事了。这样才有军令部和陆军的参谋本部的对立。在这样情况下，又有了大本营条例，根据当时的大本营条例，仍然是参谋总长为幕僚长，下面有陆军部，海军部分别承担任务，采取的是这样的形式。”
曾在海军省军务局任职，在海军大学任教，铃木总理的话确实有说服力。接着他谈起日清战争的情况。
“在这样的形式下，发生了日清战争。当时有栖川宫亲王殿下是大本营幕僚长，但这时候海军方面就有许多不满的声音。问题就是要分作两个幕僚（译注：即陆海军分离各自设幕僚）的苗头已经相当显现出来。因为是亲王殿下作为参谋总长担任的幕僚长，所以谁也不公开谈论。但亲王殿下去世后，这些问题就表面化了。然后明治三十年（1898年）左右，议论更加热烈。山本权兵卫大将任海军大臣时，有人提出，认为这个问题必须加以解决。即，当时议论的主张是，大本营要有陆军幕僚长和海军幕僚长并立来辅佐天皇。这种主张的意思是，统帅，也就是战争的总指挥。从战争本身的性质来看，大元帅（译注：大元帅即天皇）亲自指挥和统帅才是根本所在。因此，历来由一个幕僚长担任辅弼天皇的职责，说起来也像政治组织上的总理来操纵一切，这样不妥当。战争关乎国家的生死存亡。把辅弼的责任凌驾于统帅之上而遭致亡国的话，究竟谁来承担责任？这种时候，要论辅弼的责任就毫无意义了。如果要论责任，只有陛下自身来承担。同时，考虑统帅的终极行动的意义，拿破仑呀，腓特烈大帝呀，他们就是亲自下达命令的。这种场合就没有幕僚什么事了，这才是统帅本来意义之所在。
因此，现在陆海军幕僚长的对立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当然大家应该相互协同磋商来进行策划。如果双方意见不同出现对立，那就应该呈递陛下赐予亲裁。这是海军的主张。但陆军方面觉得像从来那样不给陛下添麻烦为好。这样的议论，其实已有年头了。结果，终于在明治三十六年（1904），日俄战争之前，海军的主张得到认可，才有了陆海军幕僚长的并立。
首相具有重大意义的说辞
会议室的时钟已经转过5点了，首相的话仍然充满热情。
。。。。。。。。。。
会议中间休息，之后就实际发生的问题铃木总理说：
“不久前最高战争指导会议决定的国家船舶统一调度的问题，还有陆海军两个报道部合并的问题，这是些实际例子。这类问题还有许多。比如，听说要使陆海军的作战参谋合在一处办公的问题。又说这样场所难以解决，希望排除各种干扰，早日能够实现这一设想。另外，还有情报机关一元化的问题，还有生产方面的，陆军管理的工厂、海军管理的工厂的一元化问题，至少国内的飞机场，不是陆海军各自管理而是实现一元化，更进一步的话，海军航空兵总局、陆军兵器行政本部和海军舰政本部的整合甚至一体化，至少订购的一元化的问题，请两军不要拘泥于繁文缛节，马上从大问题着手，制定方案加以实施。不管怎么说，关于陆海军一体化的问题，是国民最为关注的，解决得好将有力促进提高国民的士气。从政治角度提出来，请诸位一定认真考虑，勇于决断。”
两小时的陆海军首脑会议，终于临近结束，总理的话大部分出自他本人的认识。最后部分是我们一起商量拟定的方案，我再次请出席者提问，但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不知不觉中，窗外暮色渐浓，因此铃木总理做最后的讲话：
“今天非常有意义。得以机会我向两军首脑提出要求，这就是，希望冲绳作战能够取得成功。冲绳作战若能取得胜利，国民就能忍受苦难增强勇气，而且外交政策也能够有效实施。但愿陆海军一起全力以赴，引导这一作战取得成功。这次会议就到此结束。”
美军登陆冲绳本岛已将近一个月了。战局一天天恶化，铃木总理希望陆海军合作无论如何把美军赶下海，这若有实现的一线希望，毫无疑问他就能借此机会迈出走向和平的外交交涉。所以在会议结束时，特意强调了“冲绳战役成功的话，外交政策也能够有效实施。”但此后冲绳的作战，令人悲观的消息迭出，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发表冲绳作战以失败告终。总理的希望也化为泡影。
会议结束后，大家举行了会餐，这时的气氛多少有些缓解。当大家散去后，铃木总理禁不住说：“唉，陆海军哪一方都不怎么样啊。”
会议上两军首脑，几乎就是缄口不语。两个钟头尽是总理说话，他们也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所以总理禁不住做出这样的叹息。但这次会议也不是毫无作用，自此以后，陆军在表面上就再也没有提出陆海军一体化的事。这点毫无疑问就是总理说教的意义所在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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