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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周冠宇:风驰电掣的人生

Madame Figaro MadameFigaro 2022-09-10

将激情投入于喜爱之事的人,他们多数都有着相似的共通点:始终都未曾止步于眼前的困难,凭借着理想、才华、勤奋、热情投入一系列的竞争中,为自己博得承认与成功。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位F1车手,这个从小扎根在周冠宇心中的梦想,如今已经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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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周冠宇仍然忘不了五岁那年亲临F1赛场时感受到的巨大冲击,就像是浑身瞬间通了电,“当时就想着,我一定也要成为赛车场上的其中一员。”那年是2004年。


2004年,F1方程式首次来到中国举办大奖赛,比赛定在上海国际赛车场举行。F1世界锦标赛是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的缩写,也是当今世界最高水平的赛车比赛,首届比赛于1950年英国银石赛道举行,今年是第72年,而在过去的71年中,从未有过中国车手出现在正赛赛道,许多中国赛车老将往往遗憾地止步于咫尺。2021年11月16日,F1阿尔法罗密欧ORLEN车队宣布,中国车手周冠宇正式加盟该队,这意味着周冠宇成为了中国首位F1车手,替中国闯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赛道,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竞技运动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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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冠宇仍旧清晰地记着自己是在五岁时与F1结缘。当时还是小孩的他兴奋地站在看台席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一辆辆风驰电掣的F1赛车在近在咫尺的赛道上呼啸而过,回荡在空中持续不断的引擎轰鸣声、轮胎与赛道接触时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这些給他幼年的内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在那一刻,他在心中默默地下了决定,“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F1车手。”


周冠宇自小就很喜欢车。他隐约记着在更小的时候就对父亲的汽车很感兴趣,普通情况下,许多小朋友会老老实实地听话坐在后座,或是离这个庞然大物跑得远远的,但他不同,只要一有机会,待到车子停下静止时,就会央求父亲让他坐在驾驶座上,好奇地感受驾驶座上的仪表盘。他最喜欢的是将小小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的瞬间,“我想那时候,自己在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车了。”


第一次真正上手练车,是在周冠宇的八岁。起初,他只是抱着新鲜好奇的心态尝试了室内娱乐项目的卡丁车。这种娱乐项目一度很火,因为它几乎不分年龄和技术,通过了解简单的操作就可以迅速上手,所以非常受男女老少欢迎。只是当别人抱着娱乐的目的尝试时,周冠宇的心中要成为职业车手的念头,却变得越发笃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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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八岁的周冠宇正式加入了卡丁车俱乐部,开启了卡丁车职业车手的生涯。相较许多欧洲四五岁就起步的选手而言,他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勤奋才能够获得成绩。那一年,他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卡丁车比赛,却没料到中途发生了意外,他受伤被送进医院缝针。父母心疼他,问他还想不想继续赛车,他没有半点犹豫,就答:“想。”


本是天性爱玩的童年,周冠宇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卡丁车的练习和比赛,除了学校,就是练习场和赛道,他和赛车呆在一起的时间恐怕比和家人在一起的要更长。作家格拉德威尔曾在《异类》中提出:“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资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难掩的天赋,勤勉的努力,不懈的毅力,在接触卡丁车两年左右,十岁的他迅速包揽了全国卡丁车锦标赛八个分站赛的冠军,获得年度最佳新秀称号,次年又获得了全国卡丁车锦标赛NCJ-B组年度总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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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时,在父母的支持下,周冠宇前往英国,朝着自己的目标——F1车手而进发。初到英国的日子里,他的日常是一边读书,一边训练。一周七天,周一至周四都在学校上课,周五的下午就前往训练场或是赛场。课业并不轻松,大多数时候为了提高效率,在父母载着他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或是前往赛场的机舱中,他会在颠簸的车厢和机舱里耐心地将功课做完,这种恨不得将一天24小时掰成48小时的生活方式,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学业生涯,“当时父母基本上都会陪在我身边,尤其是在有比赛的周末,有了他们在身边,就觉得很温暖,也会感觉心里有很多依靠。”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2赛季欧洲卡丁车锦标赛14-17岁组法国站的比赛中,周冠宇获得分站冠军,成为该赛事有史以来首位13岁便获得分站冠军的车手;次年,他又接连揽下Rotax,ABKC和S1 Rotax少年组的欧洲系列赛冠军头衔,并相继获得全美洲锦标赛、全英锦标赛以及欧洲锦标赛14-17岁组别年度总冠军,并在世界总决赛总名列季军。这位来自中国的年轻人,凭着出色的天赋和刻苦的努力,让许多人看到了他的才华,为之侧目。2014年,他签约了法拉利青年车手学院,并在第一年获得意大利F4年度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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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印象最深的是2015年F4意大利蒙扎赛道的比赛,那是他在单座方程式的第一年,那一场比赛他在一个周末里就得到了三次冠军,那次他听到赛场上国歌奏响了三次,五星红旗也升起了三次,内心激动无比,身为中国人的自豪油然而生,“我想,那时候不仅对我和家人,对祖国来说,应该也是一段很有里程碑式的回忆。当时觉得特别开心的是,父母可以陪伴着我一同见证这样的时刻。”


2021年11月16日,当阿尔法罗密欧ORLEN车队官宣周冠宇2022年加盟车队,这位拥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沉着冷静的年轻人在社交媒体上兴奋地连发了数条内容表达自己难掩的兴奋之情。他不仅圆满了自己的童年梦想,也代表中国打破了F1方程式比赛历史上中国车手的零记录,他认真又虔诚地写下:“梦想成真,中国F1第一人。”他形容这是“梦想照进了现实”——无论是从他的角度还是从中国方程式车手的角度,他是F1比赛创立71年来的第一位中国车手。



事实上,他并非感受不到“中国F1第一人”头衔的千钧重负,只是这种压力更多出现在一两年前——当他距离F1最近的时候。彼时,他的优异成绩,出色的实力,早已获得了许多媒体的青睐,为他写下了赞美之词。


“那时候,大家总爱说我是‘最可能成为中国近十年来唯一有希望成为F1车手的人’,”他回忆道,“那是压力最大的时候,因为我自己的梦想还没完全实现,大家又给了我很高的期待,所以我很希望自己可以达到别人对我的期待,虽然仍对未来充满了未知,也给了自己努力的决心。现在正式成为了F1车手,这个标签对我而言,压力反而没有那么大了,因为接下去的每一步都是一个突破,对我来说或者对中国赛车而言都是历史性的突破,所以只要我的表现越来越好,能让中国车手在F1历史上有个立足之地,我觉得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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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前的采访中,周冠宇曾谈起过进入F1初期所遭受到的偏见。在一个以欧洲选手为主导的竞技场上,作为唯一的中国人,他毫无意外收到了许多网友对其实力的质疑,尤其是在他拿到了F2锦标赛年度前三,也获得了超级驾照积分时。


“他们中的许多人并不真正关注F2锦标赛或某些低级别比赛。他们只关注F1锦标赛,看你是来自中国,(然后说)这就是你获得席位的唯一原因。这有点伤人,因为当梦想实现的时候,你希望大家都来祝贺你,而不是给你发这些信息。……但是我不会因此被打倒,我能做的就是把每件事都做好。如今我想自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今年三月的巴林站,是周冠宇作为中国首位F1车手的揭幕战,他曾一度超越了汉密尔顿,首秀的惊艳亮相,他的成绩名列第十,也获得了职业生涯的首个积分。如今再回想这场对他意义非凡的比赛,他形容那是场“无论是从外界还是自身心理状态而言都是压力巨大”的比赛。


“因为是生平第一次作为F1车手参与大奖赛的过程,有很多未知的新挑战正等着我,我根本不知道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整个周末都有很多东西要学,也背负了想象不到的压力,整个人都是高度紧张,紧绷的,”他回忆道,“可能现在再提起来好像很轻松,但当时真的是连续精神紧绷了三四天,好在结果不坏,有了个开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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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赛季中举行的每场大奖赛都采用积分制,并在赛季末决出两项冠军头衔的归属:车手世界冠军和车队世界冠军(制造商世界冠军)。每位车手在年度车手排名中积累车手冠军积分,在车队年度排名中为他们所代表的车队积累车队冠军积分。在F1的历史中,积分系统曾发生了多次变化,2010年起,名列前十的车都可获得积分,分别是25-18-15-12-10-8-6-4-2-1。周冠宇首秀的第十名,为他幸运地赢得了这宝贵的一分。


这一分不仅见证了周冠宇作为F1车手在世界舞台的精彩亮相,对他而言更是极具重要的鼓励意义,因为在F1历史上新人能在首秀获得积分并不容易。“毕竟F1赛场上,第一集团和第二集团的差距一直很明显,我本来打算获得积分会是我今年一整年的目标,忽然在第一站就拿到了一分,对我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也算是肯定,因为所有人都没想到我可以首秀获得积分,”他笑道,“至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中国速度。”


这一分来之不易,也是他多年磨练的结果。“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我)一个人在国外跟其他国家强大的车手比赛,能走到今天和他们竞技,是因为早在先前的许多比赛中,从未有过放弃,坚持提高自己,得以在完全统一的赛制下脱颖而出,这是真的完完全全需要靠自己的努力付出才可以一步步来到这里,”他感慨道,“小时候刚来到英国,去到欧洲比赛,还会被别的国家的车手欺负,但你只能咬牙坚持,持续不间断地孤军奋斗,是这样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我。我开心的是,我将那样的自己保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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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F1英国大奖赛在银石赛道举行,周冠宇在发车阶段被卷入碰撞事故。从后续公布的视频片段能看到,那是一场非常骇人的撞车事故:他的赛车被侧后方的车手拉塞尔撞击,赛车被撞飞后翻滚着冲出了赛道,并倒扣着滑行了一段距离,直至撞击护栏才停下,一路火光四溅,且赛车已经局部大面积损坏。据相关报道称,当时赛车上的“进气口甚至已经被磨平”。这样的惊险惨状,很难让人不捏上一把汗。很快,周冠宇就被迅速赶来的医疗团队和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救出,抬上担架,送往了赛道医疗中心。不幸中的大幸,他经检查并无大碍,而且为了安慰担心他的观众,事后他也在社交媒体上向大家报了平安。


F1的平均时速是200到230公里,0到100公里加速仅需2.3秒,速度越快,冲击力越大,高速运动下的赛车相撞,会有不小的可能性会出现重大伤亡。毫无疑问,这是周冠宇目前职业生涯上最重大的一次卷入事故。事后,他回忆自己在被撞飞的瞬间,就迅速地冷静下来,双手快速从方向盘移开,将自己保持在一个最固定的姿势,然后迎接着最后一下撞击。


“对我们车手来说,我知道那一下撞击会是造成伤害最大的一次,所以在撞击发生后,我在确保了自己没有任何骨折的状况后就迅速手动将发动机关了,”他平静地解释,“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或者是对我们这些一步步走过来的车手而言,早已经有充足的经验去应对它了,我自己的话,其实基本上是遇事不慌的性格,当然我也很高兴自己平安无事。”


“而且,我觉得那次事故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害怕以及心理阴影。”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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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LO(注:位于车手座舱前的钛合金保护结构)的保护和遇事不慌的性格,是让周冠宇在这场事故中幸免于难的主要原因。面对突发事故的冷静处理,也得益于平日里他坚持不懈的日常训练。F1车手的比赛通常一年有23站,经周冠宇透露,除去比赛,模拟器训练,几乎每天都在忙着训练,而F1车手的日常训练一般分为有氧和无氧的环节,其次就是对脖子以上反应能力的训练。


“首先是加强体质,在高温的情况下,譬如三十多度近四十度的天气下,穿着防火的长袖长裤的赛车服,它对一般人的体质要求很高,比赛中跑两个小时会脱水很严重。其次是需要脖子以上的承受能力强,因为每一个弯道赛车时,速度有着强大的离心力,还有对脖子颈椎在过弯中的冲击力,这方面的锻炼是缺一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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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来,直至亲眼见证自己的梦想成真,周冠宇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拼命努力到最后可能依然无法实现F1车手的梦想。随着他经历得越多,过五关斩六将的比赛接触得越多,他发现这个梦想有时近在咫尺,有时却又远在天边,对每一位热爱方程式赛车的车手而言,谁都一定希望自己可以成为F1车手,这也意味着竞争激烈,“因为这是赛车的金字塔顶端。”


但是,无论是天赋型,还是努力型,抱着热情和毅力的车手总归是浩如星辰,但每一年F1车手的席位固定有限的,不是速度够快就能够获得车队的青睐,还要有高超的技术,能在场下随时听从车队指令,以及需要在方方面面都很全面的人才,即便如此,也依然不够。“在这样的前提下,你才只有50%的机会能实现梦想。我一路走来,肯定是对自己有信心的,觉得一定可以到达目的地,而且当时也相信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事,就一定可以把它做好。”


“中国F1车手”这个身份对周冠宇而言,是一块梦想成真的里程碑,而它随即带来的是一种被称为使命感的自我感知。“因为终于可以让自己国家的F1车迷在电视或现场看到自己的车手在比赛了。其次的话,这么多年以来,大家一直期待着我可以获得这个成就,我终于可以实现自己还有所有人的梦想,这种肯定比什么都重要。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希望可以不断刷新自己在F1的最好成绩,然后带动中国赛车,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注并喜欢上赛车这项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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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F1车手的光环头衔,现实生活中的周冠宇也只是一名23岁的年轻男孩,和许多年轻人一样,他喜欢时尚的衣服,爱收集球鞋,喜欢设计衣服,经常亲自设计头盔。今年二月,他兴致勃勃地通过vlog的形式向所有人介绍了自己设计的新赛季的头盔:“我选择了紫色和黄色的配色,上面是我最喜欢的经典的青花瓷,还有车号,侧面两边,一边是陆家嘴、东方明珠,另一边是金茂大厦,后面是中国国旗。”


因为谈起了头盔,周冠宇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许多,“头盔对我来说,应该是在赛车领域中可以最好地融合时尚和赛车这两个喜好了。因为我很喜欢设计东西,头盔是F1车手唯一可以完全融合自己想法和理念的物品,每一年我都会有一些新花样和新想法,然后都想把它运用到头盔中,还会加入一些代表着中国以及家乡上海的标志性图案。每场比赛,当我戴着自己喜欢的头盔时,就会觉得踏实和高兴。”似乎也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才会意识到,周冠宇其实与我们身边所遇到的普通年轻人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他会因为喜欢的东西而雀跃,在介绍心爱事物时,也会难掩语气中的骄傲与喜悦,而他身上的特别之处,在于一直笃定方向,明白心之所向之后,愿意挑战自我,由始至终。


“挑战自我,在我这里,这句话的理解变得很简单,你要永远不断地刷新自己,不断地去做这些不可能,然后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一旦开始了自我挑战,首先就是别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你必须要知道自己上次做的怎么样,那么这次就要比上次更好,然后相信自己,这才可能造就每一次的新的挑战,走到更远的未来。”他信心十足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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